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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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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府丞說平州往年是怎麽度荒的, 權閣老覺得自己該笑還是哭, 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他只能盼著自己前段日子的奏折, 已經送到皇帝手中,而皇帝明白輕重緩急盡快批覆。哪怕不批覆,能讓江南盡快調糧過來,解一解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不想不光沒接到調糧的消息, 卻從省府傳下了加稅以固西北防線的旨意, 上頭明明白白寫著, 江南等內地,十增其一。西北地方出產少, 照江南減半。此稅從去歲征起,各地需盡快補足。

府丞接到這樣的上命, 當著權閣老便要辭官:“閣老明鑒,下官實在愚鈍, 只能聽命做些小事。還請閣老盡快奏明朝庭, 以接平州重任。”

平州本就在西北地界,你想加固西北防線,是不是得保證百姓民心的穩定?現在加稅, 除了讓民心不安外,便是讓地方官員挨罵,這官還是誰愛做誰做去吧。

陳明也留在了平州城中。他不參與平州城的事務, 甚至不往平州軍去。還是許進聽說他到了平州,命人三請四叫的把他拉到了平州營中。

“老兄,實不相瞞, 上次對北戎一戰,兄弟是真的服氣西北軍。”許進一臉真誠的向陳明道:“我只想知道,西北軍現在練兵的法子,是寧遠伯自創還是得了寧國公的真傳,能不能……”

說到這裏,他說不下去了。不管西北軍練兵的法子是賈代化自創還是寧國公親授的,都是人家賈家的東西,現在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學到手,臉皮還真沒有那麽厚。

陳明也一臉為難:“許將軍所說西北軍練兵之法,我還真沒見識過。”

見許進一臉不相信,只好苦笑一下:“我是怎麽到西北行營的,老弟應該有所耳聞。寧遠伯回西北行營之後,我也不是沒尋過事,結果是自己官降一級,被打發到京中又是一事無成。現在落了個到平州城混日子,所以真正在西北行營的日子,並不長。”

許進不想陳明如此坦率,便也對他直言相告:“說來還是我自己愧對西北軍,現在眼看著西北軍有這麽好的練兵法子,也沒那個臉向寧遠伯開口。”

相對無言一會,許進才道:“哪怕是學學那支歌也好,聽起來真是讓人提氣。”

陳明便問是什麽歌。許進見他連這個都不知道,心裏也信了陳明與賈代化果然不合。細細的講了前次對阮垓之戰時西北軍一邊唱著大刀向北戎人的頭上砍去,一邊砍瓜切菜便殺北戎人的情景,一臉的向往與敬畏:“全軍如一人,上下一條心,那次我才真長了見識。”

誰不長見識?陳明其實是聽過西北軍飯前唱過這支歌的,剛才說不知道,不過是想著取信於許進。現在見他一臉向往,便輕聲道:“許將軍若是信我,不如我向許將軍舉薦幾個人,那幾個比我晚入西北行營,張賈難為他們的時候我稍許幫著講過幾句情。”

許進心下一動,向陳明行下禮去,求著他修書一封,只說平州軍為增強對敵能力,特請西北軍派人指導日常操練。信中陳明還寫下了幾個人名,說是這幾個人能力出眾,定可指導好平州軍日常操練。

賈代化收到信後,當著平州軍送信的兵士發了一通脾氣,又向張賈道:“這個陳明,去了一趟京城,越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竟擅自應下許進之請。”

張賈也氣鼓鼓的:“他是老幾,西北軍的事兒什麽時候輪到他做主了?”

李森便裝好人:“將軍息怒,張副將息怒。陳明是聖人面前的紅人,說不定還有密折直奏之權,將軍也不好太駁了他的面子。”說完拿眼溜了送信人一眼。

賈代化聽了強忍一口氣,拍了拍桌子,才叫自己帳外的小校按著陳明所寫的名單叫人。人到齊後,也沒什麽好臉色給他們,只說:“此去平州軍,且聽陳將軍之命行事,不可弱了西北軍的威風。”便擺手讓這二十來人與送信兵一起出帳。

等人走遠了,張賈還有些不放心:“將軍此法,真能收服平州軍嗎?”

賈代化冷笑一聲:“當兵的信的就是拳頭大胳膊粗,戰場上能活下命來的才是好漢。悄悄派人告訴他們,西北軍史要講、西北軍的戰績要講,每五日便宣講一回。還要多與平州軍交流,更要教他們的兵士識字。”

讀書明理,識了字的平州兵士,更容易自己分辨是非。太/祖曾教導我們說,支部要建在連上,思想工作要到位。這個陳明玩的一手好推手,將來便是許進發現不對,也是他自己開口把人求去的,與西北軍何幹?

現在賈代化全意把收攏平州營之事交給陳明,自己則要驗收一下已經挖了幾個月的壕溝。人多力量大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在這樣生產力極端低下的朝代,又是這樣惡劣的天氣,壕溝已經挖了兩百多裏。每十裏間有一道吊橋,西北軍想進入北戎,可以從這些吊橋出入。平日吊橋收起,北戎人想過來,便得繞行。

看著壕溝下頭已經埋下尺餘長的竹簽子,賈代化滿意的點頭:“該把三州守將都叫來看一看,若是大家一起挖的話,進度還能快些。”

張賈可沒他麽樂觀:“說不定那三人看了之後,就要彈賅將軍,說將軍此舉是將北戎人趕到了他們三州防線。”

可不是,這二百多裏地已經快要超出西北行營的防線了,北戎人就是想報覆西北軍,過不得壕溝便得借三州邊境繞過去,從他州進犯才成。

“也罷。”賈代化覺得那三州早晚能知道壕溝的好處,也不急於這一時——自己去救援別人和等著別人來救援,是主動與被動的區別,還是掌握主動的好。

此時農時已至,焦大已經悄悄從癸一手裏取回了乙字收集的種子,賈代化也已經將三樣作物的種植之法寫成冊子,交予各莊子以備春耕。他那冊子寫的十分詳盡,務求一次便可種植成功。

京中有時先生坐鎮,不時的傳遞著府裏平安,賈敷在宮中得到了太子照拂的消息,令賈代化可以有精力親身指導西北軍在屯田上種植三種新作物。

兵士們在西北屯田非止一日,可是玉米等三種作物還真沒有見過。只是他們信任主將成了習慣,賈代化讓他們怎麽做他們就怎麽做。反正現在頭一季度的軍糧已經盡入西北軍的糧倉之中,一個季度不用挨餓還是有保證的。

平州軍卻沒有這份自信:今年西北又是少雨的年份,幹燥的土地一刨一股煙,讓人不忍心把種子種下去。邊上還有老百姓眼巴巴的看著他們手裏的糧種,一副想上來搶回去的架勢。

許進不得不派出一隊兵士,專門圍著屯田巡走,驅趕聚攏的百姓。那二十個從西北軍請來的教官,一點兒也不拿架子的跟著平州兵士一起種地,見巡邏的兵士舉著刀一副要砍百姓的架勢,忙上前制止:“三大紀律八項註意都忘了,說話和氣,對老百姓你舉得起刀,對北戎人的時候怎麽慫蛋了?”

被問的兵士滿臉通紅的放下刀,那將官卻被百姓真心感激:“還是這位軍爺講道理,跟西北行營的軍爺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將官便點頭:“我就是西北行營的,來平州軍幫著兵士們操練的。”

聽他是西北行營來的,老百姓的膽子便大起來了:“軍爺,那您能不能跟那幾位軍爺說說,把俺家的種子糧還給俺?半個月前俺爹生生餓死了,也沒讓俺使種子糧給他煮一口粥喝。誰知卻讓那幾位軍爺給……”

將官聽後臉色就是一沈,向還往地裏撒種的兵士叫了集合,開口便問:“都有誰去百姓家裏搶了種子糧?”

好幾個兵士臉色都不好看,以他們看來這不過是平常小事,怎麽到了西北軍眼裏就成了十惡不赦?有膽子大的嘟嚷一句:“將軍,誤了天時今年的收成可就別指望了。咱們半年的糧草都指望著呢。”

“咱們半年的糧草指望著,老百姓一年的口糧都指望著呢。”被陳明點名的將官嘴上甚是便給:“你拿刀說是保衛百姓,可是沒等北戎人殺來,你先奪了百姓的命。你與北戎人有什麽區別?”

說完也不等兵士再反駁,自己氣哼哼的去找許進:“兵士平日便不服從命令,便是操練的時間再長,上了戰場聽到號令也只會自行其事。哪此操練與不操練有什麽區別。末將無能,這便回西北行營去,操練之事還是請許將軍另請高明。”

如此請辭的不止一人,幾乎西北軍來的將官,都覺得搶百姓種子糧是一件大事,讓許進也不得不重視起來——同樣是為將之人,自己戰場上比不過賈代化,難道民望上也比不過他嗎?

正好有西北軍的將官在此,不如讓他們代自己整肅一下軍紀。因采納了西北軍將官的意見,把那此搶百姓種子糧的兵士人人賞了十軍棍,還勒令他們把種子糧還給百姓。

不想那些百姓感激的還是替他們出頭的西北軍將官,只是沒當著許進的面說出來,他還不知道罷了。最要緊的是,西北軍將官的聲望,因這一次許進為他們撐腰,在平州軍中大漲,說話的份量更重幾分,便是懲罰起平州兵士來,大家也覺得理所當然,此是後話不提。

賈代化那裏的春種,到底還是讓北戎人給打斷了。

阮垓敗回北戎之後,受了那古都的責罰,更被他的幾個兄弟冷嘲熱諷得擡不起頭來,誓要向西北軍報這一敗之仇。他的生母出自北戎第二大部落,才讓阮垓在王子中地位日顯。

那部落的族長聽聞自己的外甥敗了,生怕那古都自此不再重視阮垓,至使王位他落,一心想助外甥再與西北軍拼個高低,以扭轉那古都對阮垓的不滿。

兩下裏一拍即合,阮垓連那古都也沒稟報,就帶著他外祖借出的五千兵馬,南下向西北軍尋仇。誰知來到邊境,才發現自己的隊伍跨不過那不知何時出現的壕溝,氣的在溝那頭跳著腳的罵西北軍膽小鬼。

巡邏的西北軍第一時間向上匯報了北戎阮垓再次進犯,卻被壕溝擋於邊境線外的消息,未等賈代化擇人,四營統領及中軍統領便都跑到中軍帳中,人人爭著出戰。

最後一營吳衛搶得頭籌,樂顛顛的帶著五千人去會阮垓。賈代化親帶中軍一千人,遠遠替吳衛掠陣,以便接迎。阮垓見西北軍出,指著壕溝戾聲道:“南蠻只知挖溝自保,想靠這一條小小溝渠,便擋住我北戎健兒鐵蹄,著實可笑。”

吳衛是個蔫壞的人,面上做出害怕之態:“這溝竟也擋不住北戎人嗎,糟了糟了,快去稟報主將,北戎人要過溝了。”

阮垓以為他真的勢弱,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兒竟以此為憑仗,不足懼。”

吳衛十分賤的回嘴:“本將確實怕了你,你若過得了溝,本將就降了你又如何?”

阮垓這才驚覺自己好象被吳衛套住了,自己的兵馬若是能過得了溝,又何必在此浪費時間?一時無語,向身後擺手,一隊北戎兵便提馬後退,然後加速跑到溝前,促馬急躍,欲借此過溝。

可惜這溝修的十分角度極陡,又寬,馬蹄連對面的溝沿都沒碰到,紛紛跌進溝內。如此快的速度加上重力,落下的人馬直接被溝底的竹簽貫穿,一時壕溝兩側,只聞馬匹悲鳴之聲,夾雜著北戎兵的呼痛與求救之聲。

阮垓的臉氣的紫脹,命人去救時,吳衛已經讓人擺開陣勢,只管沖著來人射箭,一時北戎人又倒下一大片。許多戰馬失了騎手,四下裏亂跑亂竄,看的吳衛心疼不已:前仗張賈俘獲北戎人的馬匹,四營獨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才是其餘四個營平分,現在若是把那些亂跑的戰馬收攏回來,至少有一半都是他一營的。

實在眼饞的吳衛,馬上側身向偏將吩咐一聲:“帶一千人去左面吊橋。”又吩咐裨將帶一千人去右邊吊橋,自己僅率三千人立於中間吊橋之後。

待得到偏、裨兩將到達指定位置之的,吳衛命號手吹起號角,三張吊橋一齊放下,三隊人向著北戎人便沖殺過去。賈代化在土坡上看的驚心,發現每座吊橋邊都有三四百人把守,才稍稍放下心來,卻還是提馬上前,漸漸靠近了壕溝,上了一個小土坡觀戰。

焦大等人不知賈代化最大的依仗是自己空間裏的激光武器,真到緊急之時,可以給阮垓來個擒賊先擒王,都圍在賈代化的四周,警惕的打量著周圍邊的情況。

那邊阮垓本想著借吳衛沖吊橋之際,對他迎頭痛射,不想西北軍最先過橋的是拿著盾牌的護兵,過橋也不忘高舉盾牌護衛後面的人馬,又有一半的人在吊橋的另一頭一直射箭,讓北戎人無法專心射向吳衛等人。

另兩座吊橋更是沒有北戎人的阻攔,輕松可過。十裏之地,快馬不過半刻可到,偏將、裨將帶人跑過來後,直接對著北戎兵沖擊一陣,吳衛已經帶著兩千人輕松沖過吊橋,加入對北戎人的砍殺之中。

人數、力量上不占優勢的西北軍,憑借著陣型變化,一陣沖擊之後已經占據了主動,吳衛更是只盯著阮垓。阮垓一面指揮作戰,還要與吳衛周旋,自是吃力。

北戎人一向講的是速戰速決,膠著戰對他們不利。阮垓發狠向自己的兵士大吼:“砍殺南蠻,一人賞銀十兩。”

如此重賞,北戎人亞賽打了雞血。吳衛不甘示弱的向自己的兵士吼:“現在已經是北戎之境,戰則生退則死,兒郎們,想生想死?”

“生!生!生!”回答他的是兵士們沖天的怒吼。

吳衛咧嘴一笑,嘴裏高叫一聲:“大刀向,北戎人的頭上——”

“砍去!”應和之聲響徹天際。阮垓氣呀,又來這一招,也不知這西北軍誰這麽缺德編出這樣的詞來。他分神之下,被吳衛的長刀砍中左臂,在馬上身子一歪,險些落於馬下。

吳衛立刻高呼:“阮垓落馬了,殺阮垓者,官升一級,兵升百夫長。”

近萬人的戰場,聽到吳衛喊的人其實不多,可是不包括阮垓本人,剛剛好不容易重新在馬上坐穩的阮垓,氣的差點兒真的從馬上掉下去。

光天化日之下,你這麽睜著眼說瞎話,真的好嗎?

當然好,還好的很。吳衛身邊的人都已經跟著他喊起來:“阮垓落馬,殺阮垓者,官升一級,兵升百夫長。”

一傳十十傳百,一會兒戰場上就響遍了西北軍“阮垓落馬、殺阮垓”的喊聲。北戎人也有一部分聽懂的,軍心一下子亂了,張惶的想確定西北軍說的是真是假。

亂轟轟的戰場,哪兒那麽好辨別真偽的?一時北戎軍心不穩,西北軍趁勢又掩殺一陣。也有北戎的將領站出來,收攏著北戎的兵士,妄圖能給西北軍反擊。可是吳衛這個賤人哪會兒給他們機會,向號手吩咐一聲,西北軍已又變了陣。

原本三五成群對敵,現在集結成五十或百十人的小隊,目標則是聚攏在一起的北戎兵士。一方越戰越勇還不停變幻陣形仿佛使不完的勁,一方主將生死未知一聚攏就被人圍殺,勝敗至此已成定局。

一戰又至傍晚,阮垓才帶著千餘殘兵脫離了西北軍的戰團,向著北戎腹地逃去。賈代化的戰馬,也在壕溝這邊立了一天,見吳衛有欲追的想法,便命自己身邊的號手吹響回營號。

吳衛無法,停下追擊的腳步,命人開始打掃戰場,自己先帶大半兵士撤回壕溝對面。兩邊的吊橋又被拉起,中間的吊橋也安排人把守,吳衛笑的一臉蕩漾的打馬到賈代化馬前:“將軍,這一仗解氣不解氣?”

怎麽不解氣。這次雙方看似人馬相當,可是吳衛至少有一千五百的兵守著三座吊橋,以三千五百人馬對敵五千還取是大勝,還說不解氣便是矯情了。

經此一戰,北戎人再不敢犯邊,賈代化繼續他在西北種田生涯。三種作物都種下去了,去幫百姓種田的兵士也都回營,還帶回了百姓滿滿的感激,這讓賈代化覺得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更讓他欣喜的是,留在京中的時先生十分有主動性,人家又拋出了兩個話本子,一本是《斷糧記》,講的就是西北軍被克扣軍糧還大勝北戎的事跡。還有一本是《拒敵錄》,完全就是西北軍史的美化版,從寧國公任西北行營守將講起,將西北軍大大小小戰勝北戎的戰役,敘述的那叫一個起承轉合,引人入勝。

年前本就有了熱度的西北軍與賈代化之名,從京畿開始往舉國各地傳播。尤其是西北軍在自己即將斷糧的情況下,仍然堅持供應幫助挖溝百姓一日兩餐的舉動,簡直擊中了老百姓對軍隊的全部夢想,人人都盼著自己身邊的綠營或是守軍,也是西北軍這樣的人。

也有質疑的聲音傳出來,起因是皇帝指使戶部做的,為了加固西北防線在各地增稅。質疑的聲音覺得,西北軍取得這樣的成就,是因為糧草供應充足,是舉全國之力供一軍的結果。

於是另一個話本子應運而生,那個話本子以喬南為主角,把他的陰謀放大再放大,以從平州知府衙門的密室裏搜出大量銀錠及西北軍已經斷糧為結尾,給人以巨大的想象空間。

都斷糧了,還說什麽以全國之力供一軍,簡直就是笑話。質疑的聲音一下子被壓了下去,轉而成了討伐喬南的口水仗。因為話本子的寫手十分不道德的,沒有提喬南自己畏罪延遲以及皇帝對喬南九族盡誅的處置情況,百姓們還以為喬南只是被押進京城,他的家人還用他貪汙西北軍軍糧得來的銀子,過著朱門酒肉臭的日子。

西北讀書人寫下的那些關於喬南的諷刺詩,不知什麽時候傳進了京,讓京城的讀書人覺得自己不能無動於衷。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誰還不會做個七言五方絕句?

於是京中文會盛行,主題明確的對喬南口伐筆誅。文會的詩被有心人收集起來,不幾日就編攥成冊,取名《佞臣詩抄》。

國有昏君方出佞臣,皇帝拿著錦衣衛呈上來的《佞臣詩抄》,責問為何喬南之死沒有見邸報。負責邸報的吏部尚書無奈的告訴皇帝,喬南只是個四品知府,他的死還不夠資格登邸報。

這就尷尬了。若是喬南剛死,還能顯示朝庭處置英明,不容貪佞,現在就算再登邸報,最多算是給老百姓、給西北軍一個說法,算是補救。

朝庭,終是落了下成。

占了上風的賈代化,現在正選將去涼州、寧州做教官——前一期平州訓練成果不錯,被涼州、寧州的守將知曉後,也不停的派人到西北軍中游說賈代化,只求也如平州一樣給派教官。

幾次推脫不果,賈代化只好勉為其難的開始選將。誰知手下那幫兵油子,覺得還是在自己營裏呆著舒坦,都不願意去別人營中開荒。賈代化不得不從老將官中選出四十名來,暗裏交待一番,那些人才在賈代化的承諾之下,去涼州、寧州軍執行把支部建在連上的重任。

現在是時候再向皇帝上奏折了。

賈代化在奏折裏向皇帝請求,經過兩次對北戎之戰,西北軍有了一千名兵士的空額,請求朝庭多各地調兵入西北行營,或是由西北行營自行在西北三州招募,以盡快補齊西北軍員額,防止北戎進犯時因兵力不足至國土有失。

這就讓皇帝很為難了——幾次想收拾賈代化,卻成就了他的軍中威望與在百姓中的好名聲,還讓自己得了一個昏君的帽子,皇帝恨不得直接殺了賈代化。

現在卻不是殺賈代化的好時候——他的名聲太好了,一旦殺功臣的名聲傳出去,皇帝的名聲會更加不堪。可是皇帝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賈代化一天一天的強大,這讓他更加寢食難安。

會不會自己命賈代化回西北,就是一個錯誤?

皇帝不止一次反思自己的決定。怎麽想,當時命賈代化回西北,也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那時西北行營之中,他已經安排了不下十名將官,收集賈代化勾結北戎人或是可能喝兵血的證據,還用十日一送糧草卡住賈代化的脖子,讓他不得不對自己這位帝王伏低做小。

都怪喬南那個混帳東西太過貪心,竟然敢直接扣下西北行營十日軍糧。還有馮唐那個家夥也不是個好的,怎麽就派人去與喬南對質,還與賈代化聯名上折子?

難道馮唐不知道自己把軍糧運到他那裏周轉一下,為的是什麽?

皇帝不知道,從他想讓賈代化對他伏低做小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把賈代化放到了與自己對等的位置。天子,應該是獨霸宇內的。出現了對手,皇位便有不穩的危險。

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皇帝,叫來內閣閣老與兵部尚書,一起商議賈代化所請之事。權閣老至今沒有回京,沒有他和稀泥,首輔堅持應該從別營調兵去西北行營,張、柳兩位閣老則覺得應該在西北就地征兵。

首輔的意思與皇帝差不多,這一次抽兵去西北行營,可以多安插幾個得力的人監視賈代化。張柳兩位閣老則覺得只是一千兵士,從別處調兵還得適應西北苦寒氣候與西北軍的操練方式,不如就地征兵由西北軍直接操練出來的省心。

自從前次首輔提議內閣閣老去西北,次輔便修了閉口禪,輕易不再發表意見,皇帝便把目光看向一直沒發言的兵部尚書:“兵部是什麽意思?”

兵部尚書想起已經回京的左侍郎說起西北軍操練奇特之處,苦笑一下:“回聖上,臣以為不管從他處調兵還是從西北征兵,對西北行營影響都不大。因此不如從西北征兵,還可以略減西北百姓春荒之累。”

你一個兵部尚書,操戶部的心不合適吧?皇帝與幾位閣老倒是想起權閣老前段日子派人送回的奏折來,備言西北今年春荒之害。再不從江南調糧,只怕西北百姓會達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少一千張成年男子的嘴吃糧,就能多活兩千甚至三千百姓,對於地廣人稀的西北來說,是一件劃算的事。兵部尚書也是聽了左侍郎的西北見聞,才如此進言。

張尚書趁機向皇帝進言:“西北春荒嚴重,還請聖人盡快下旨江南調糧入西北,並收回西北一體加稅的聖命。”百姓都餓死了,你去跟誰要銀子?

對收稅銀之事皇帝十分堅持,他都讓西北減半稅銀了好不,如果西北百姓還敢不交,那就是不體天心,簡稱不知好歹。哪怕是首輔,也覺得皇帝有些過了,不就是內庫失了百多萬的銀子,去歲的稅銀不是已經給你補足了嗎?

他們不知道,因為一次失了內庫,皇帝突然意識到了銀子的重要性,因為那段時間,不管是他想多做點兒什麽或是想賞哪位妃子,都得從戶部要銀子。戶部尚書最終的確會拿出銀子來,可是中間總要磨嘰幾回,這就讓堂堂天子覺得,自己因無銀受制於人。

所以這銀子得要,還得多要。首輔原本以為只增收一年的稅賦,一下子變成了固定項目,皇帝才不打算裁掉呢。

內閣會議的結果,不過是定下由西北直接征兵,調糧與減稅之事不了了之。賈代化暫時不能得知他的一道奏折,生生讓皇帝與首輔之間都出現了分歧,此時也在操心著西北春荒之事。

在賈代化的心目之中,西北要建成他的根據地。現在根據地裏百姓快活不下去了,他也著急萬分。好在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權閣老尚在西北,便讓事情有了可操作的餘地。

賈代化這就不再與平州城犯沖,特意去了一趟平州城,說動權閣老出面召集三州守將會於平州,再一起到西北行營地界,參觀了一下壕溝,由當日出戰的吳衛講述了第二次對阮垓之戰中,壕溝所起的阻敵作用。

三州守將聽的兩眼放光,哪怕這壕溝沒有吳衛說的那麽神奇,北戎人飛馬都不得渡,只要能暫緩一下北戎人的腳步,就給守軍以集結時間,不至讓北戎人直接兵臨城下措手不及。

修壕溝,盡可能多、盡可能快的修壕溝,成了三州守將的統一認識。此時就是權閣老出面的時候了,他向三州守將表明,現在西北春荒,城裏的百姓還好一點,農村的百姓幾乎家家斷糧。不如三州與西北行營省出一些軍糧來,讓百姓以工代賑,幫著三州與西北行營一起修壕溝。

眼見三州守將面現猶豫,權閣老笑了:“三位盡管自己掂量,西北百姓本就不多,西北軍已經決定這麽辦了。若是百姓到時都來幫西北軍修壕溝,將來你們防區的壕溝沒有修成,北戎人首先會從哪裏犯邊,就不用我說了吧。”

許進早知冬日便有百姓幫西北軍修壕溝之事,現在他也被那二十個教官感染,能替百姓著想一二,因率先點頭:“我與西北軍最近,當與西北軍同進退。”

另外兩州的守將有什麽辦法?要是平州與西北軍的壕溝連到一起了,下次北戎犯邊肯定會選擇他們的防線。也就一起點了頭,同意了賈代化關於征百姓修壕溝的辦法。

賈代化的辦法十分簡單,那就是從每名兵士一天的口糧之中,省出八兩來做為給百姓的工錢,這八兩糧食每日一結,也不要求百姓與兵士同食,拿回家願意怎麽吃怎麽吃——有這八兩糧食,煮做稀粥可活一家之命。

對守軍方面講,說是每兵省了一半的口糧,實際上幫著修壕溝的百姓,肯定達不到兵士的數目,全營平均算下來,一個兵士也就少三兩不到的糧食。

這些糧食,卻能撐到江南糧運到西北。

是的,賈代化根本不相信皇帝能從江南調糧,已經交待乙字加快在江南購糧的力度,哪怕是價格高些也在所不惜。這樣一來,就算朝庭不往西北調糧,乙字的糧食運到西北,一下子便可解西北無糧之危。

至於江南會不會也如西北一樣鬧饑荒,賈代化覺得問題不大——江南一年兩熟,氣候好於西北太多,便是地裏的野菜都比西北長的快長的好,總能抵擋一陣。

讓賈代化始料不及的是,西北的百姓不認三州守軍的帳,得知守軍繼續修壕溝,還可以工換糧的消息後,一窩蜂的都跑到西北軍的地面上挖溝,怎麽說也不肯往三州防線去。

這真的只跟信任度有關——冬日西北軍自己都要斷糧了,還一天兩頓管百姓飽飯的事跡,已經傳遍了西北大地,所以百姓們相信西北軍不會克扣了他們的糧食。

那三軍可就不一定了,連人家種子糧都能搶的人,讓人做白工的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三州其實也已經學著西北軍一樣,每天派出一半的兵力去挖壕溝,另一半的兵力操練巡邏防北戎。可是他們的兵士與西北軍不同,幹活沒那麽賣力氣,一天挖的溝連西北軍的十分之一都沒有。照這樣的速度得挖到什麽時候,才能把自己防線給挖完?

本指望著可以讓百姓多幹點兒,結果現在百姓不來,三州的守將只能幹瞪眼。此事是賈代化提出來的,他們只能通過權閣老向賈代化施壓,讓他把跑去西北行營那邊的百姓,分些到各自的防區來。

賈代化也頭疼著呢。百姓們若是分散到四處兵營,發糧的壓力自是不大。現在幾千近萬的人都擁到西北行營,西北軍的糧草也有些頂不住了。

這還是一季度的糧草已經運到了西北行營,否則他的西北軍又得斷炊。現在既然三州都要求他分人,他也樂不得的同意。

可是百姓們不走,哪怕是不賺這份糧食也不去——別以為老百姓不會算帳:不做工最多是挨餓,給三州守軍做工,是出了力更餓。

權閣老不得不向三州提議,讓他們把自己想用多少百姓計算出來,再將糧食送到西北行營之中,由西北行營每日替他們發放給百姓。

不是不尷尬的。

三州守將最後還是同意了權閣老的提議,畢竟早一日把壕溝挖好,就能早一日延緩北戎人的攻擊。糧草,便這樣被運進了西北行營。

這些救命糧,賈代化是不會貪了的。他親自向來幫工的百姓說明了情況,更讓幾個百姓代表親眼去看另外存放的糧食,然後便將百姓們分成四處,分開挖建壕溝。

距離現在成了分糧的最大障礙,賈代化也想出了辦法,那就是把西北軍四營各分出一半的兵力,與百姓們一起趕往各州防線勞作。

為防各軍發生不必要的摩擦,賈代化很體貼的讓西北軍與百姓們,從各防區的交界處開始挖起,可把三州守將給氣壞了:

老子是想讓你們幫兵士們幹活的,你們自己另外起頭是怎麽個意思?可是這個虧他們只能認下,誰讓在他們眼裏,這些百姓已經算是他們從賈代化的手裏搶來的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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